第一部 金陵春梦 第四卷 仙剑传说 第二章 一线生机
当秦少游行功完毕,窗外早已天色大亮,明媚的阳光透过厚实的纱布窗帘溜入几丝光线,照在人身上仍有股暖意,秦少游的心头却是一阵冰凉,黯然长嘘了口气,雨儿体内的奇异真气暂时算是被压制住了,但他心里知道:这事情没有完,雨儿体内的异种真气根本无惧于他的「洗心诀」,而且凭自幼修习「洗心诀」所特有的灵觉,他感到那真气有一种强烈的吸收兼容性,任何企图化解它的真气一旦与其短兵相接,最终恐怕都难逃被其吞噬的厄运。连他一向信赖神奇的「洗心诀」也无能化解,费尽浑身解数也只将它暂时‘引导’在雨儿丹田气海之内。原本以为以循环导通的方法可以解之,想不到反而让它壮大少许,若非自己见机得快,及时变逼为引,雨儿此刻恐怕危矣!虽然现在的情形也未必好过多少,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秦少游都会竭力争取。
浑然不顾自己早已汗湿青衫,行功至近乎脱力,秦少游俯低身躯,将雨儿苍白的脸颊紧搂入怀,贴着自己的胸口,一时只觉得心痛如刀割,暗恨苍天无眼,如此纯真无邪的人间仙子,也有人舍得对其痛下杀手,难道真是红颜薄命,人世间容不得半点完美?
同时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一直以为自己惊才羡艳,弹剑江湖,何等惬意潇洒,志得意满?如今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无法保护,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枯萎凋谢。难掩护花无力的怨愤,秦少游忍不住长啸一声,一时悲痛莫名、情难自己。
轻轻地将雨儿昏迷的娇躯放回秀榻,秦少游怔怔地地呆坐秀榻一角,瘫倒依靠着床栏上,眼眸隐隐开始模糊,只是茫然瞧着上方屋梁,再次为自己今晚的
行为感到深切的悔意。惭愧、自责、悔恨一起向他袭来,是他、是他的贪花好色、是他的自作多情和无视礼法的偷窥耽误的时间,才使自己心爱的人儿遭受此等痛楚甚至性命垂危!
他只是自私地为自己的所谓诗酒风流、秦淮风月着想,想当然地以为天下所有美丽的女子都应该为他绽放,所以在已经有了铃兰之后,还喜欢上雨儿;更甚至在有了铃兰和雨儿之后,还贪心不足地爱上一个属于别个男儿的女子!他只知道尽情自由地去追求自己所喜爱的事物,并且视之为理所当然,虽然当时也曾心怀愧疚,却从未设身处地从铃兰和雨儿她们的角度和立场去为她们想过。更可笑的是前一刻他甚至为见了雨儿赤裸的身躯而欲火上升,在雨儿生死未卜、犹自昏迷不醒的情形下!
窗外风和日丽、阳光灿烂,与他此刻颓丧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对照,仿佛老天正是要借此来惩罚他!一股无以名之的伤痛使他身心受着万斤重石般的压制,说一句话,动一动,甚至思考,也要费尽全身气力方能做到。
无论今后他将遇到什么样的女子,他都知道谁也无法取代雨儿的位置。这是一种混合着怜爱、愧疚、思念,甚至追悔莫及的惋惜!有可能将永远失去雨儿,这个让他稍一触碰感到窒息的想法,令他觉得无比的孤独和落寞,仿佛深险在一个恐惧无助的梦魇中,欲转醒却无力,所有的挣扎皆是徒劳。在这一刻,再没有事情可使他感到有意义,更无法医治他深心内的创伤。自责像无数锐利的尖针刺戳着他的心,彷佛一向强大的意志和自制力一下子消失殆尽,浑体软弱无力。
就这样愣然半晌,纳兰闲云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少游,雨儿的情形如何?”若是秦少游此刻的神智有几分清醒,不难听出纳兰闲云那一贯淡定从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隐隐还带着几丝迷惘。
门被缓缓推开,下一刻,纳兰闲云关切的面容出现在秦少游眼前。秦少游无力地应了一声,想起身见礼却打了个踉跄,颓然靠回床栏,只能无意识地向纳兰闲云挥挥手,无奈苦笑道:“伯父请随意坐下,少游失礼哩!”
纳兰闲云也是一脸无奈之色,转首望着窗户,微微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伸手拉开紧闭的窗帘,明媚的阳光泻地而入,暂时趋散了房中阴暗颓废的气氛。背对着秦少游仰望窗外良久,纳兰闲云方转过身来,摇头长叹一声,脸现忧色地轻声问道:“雨儿的情形不容乐观么?少游一定要坚持住啊,别忘了还有铃兰和——嗯!你纳兰伯父在呢——!”纳兰闲云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般,望着秦少游目现血丝、颓废懊丧的面容,欲言又止。
秦少游闻得铃兰的名字方才清醒了点,勉强振起精神,以无比的毅力强迫自己坐起身,道:“伯父,我没有事,请坐下说话。”语音略顿,深吸了口气,迫切地又问:“铃兰,她还好吧?不会再有什么事情的——!”
纳兰闲云微微颔首,走到床前的大椅中坐下,探出双手紧抓住秦少游垂落的肩膀,深深地望入他的眼睛里,用坚定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少游,你要振作起来,雨儿是这样的天真纯洁,她绝对不会有事的。但在此之前,你可千万不能放弃,你要记住:你是雨儿还有铃兰现在唯一的依靠!如果你现在就颓废自责甚至自暴自弃,那雨儿和铃兰才是真的没有希望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纳兰闲云不愧是当代大儒,非但学识渊博,阅历丰富,而且体察入微,智慧过人,他方一进门看见秦少游这副情形,虽然不明白具体为何,但他知道秦少游肯定处于自责的低潮,方才会如此失魂落魄。所以故意引导他的思路,让他明白眼前绝不是自怨自哀的时候,铃兰和雨儿都需要他。果然,秦少游闻言悚然一惊,忽然间他晓得无论如何伤心失意,也不能让这情绪继续蔓延下去,那关乎到他最心爱的人儿的希望乃至生命。或许他事后可以向铃兰和雨儿忏悔,但此刻,他必须振作。
一旦想通此点,秦少游心神一振,重新恢复斗志和信心,转身望着雨儿的脸庞坚定地道:“雨儿,你等着,哥一定会让你重新苏醒过来,什么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纳兰闲云望着秦少游转为坚定的眼神,心中方才暗自吁了口气,轻拍着秦少游的肩膀柔声道:“少游能明白此点,老夫也就放心了。其实老夫此次前来,是想有一事相告,所谓尽人事以听天命……”说话间,眼角瞥见秦少游为雨儿疗伤时从雨儿身上摘下放置于桌几上的「新月剑」,蓦地身形一颤,轻拍秦少游肩膀的双手一阵紧抓,口中颤声道:“新月剑?新月剑!可是新月剑?”
秦少游此刻可没有心情惊奇纳兰闲云罕有的惊慌失措,只觉得自己的肩胛骨一阵疼痛,可又不敢运气相抗,对于这似乎完全不懂武功的世伯,秦少游确实是心存敬重。闻听纳兰闲云也识得「新月剑」,不由得“哦”了一声,讶然道:“伯父,这确实是新月剑,不知伯父如何得知呢?”
“是啦,算来时间刚刚好,转眼以是十六年过去了,当年襁褓中的女婴也应该出落成花朵般的小姑娘了,纳兰闲云你也真算是老糊涂了,怎么会将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记呢?”纳兰闲云根本不理会秦少游的疑问,他摇晃着秦少游的肩头紧接着道:“雨儿有救了,找她们一定可以救回雨儿的!看在新月剑饿日分上,她们绝无不下山相救之理,况且十六年已经过去哩!”显然他也是心神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秦少游闻言一阵狂喜,也不计较纳兰闲云没有回答自己的疑问,更无暇追究他那些近似胡言乱语的话里到底有什么含义,此刻他的耳际被唯一听到的就是:“雨儿有救了!”这远比天籁更令他心动欣喜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回荡,让他竟然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居然忘了反应。
下一刻,秦少游才懂得动作,他反手紧抓住纳兰闲云的双臂,也顾不得是否内会将人家抓伤,他欣喜若狂地颤声道:“伯父此言可是当真么?到底——到底谁能救回雨儿,他又身居何处?少游这就启程前去,无论有多难多苦,负出多少代价,少游也一定要将他请过来!”
“此事说来话长,少游也无需着急,更不必亲自前去,昔年老夫曾与她们有些渊源,因此老夫虽然不知她们门派安居何处,却蒙她们指点一套与其联络的方法,老夫即刻修书一封,按她们停工的联络方式发出去,相信三日之内必然会有佳音回报!如今少游重要的是以真气护住雨儿的心脉,维持其伤势不至于恶化,至于其它,一切由老夫操办。老夫这就回书房修书一封,少游且稍安毋躁!”
纳兰闲云耸耸肩,示意秦少游松开紧抓自己胳膊的手,取笑道:“少游再不镇静下来,松开双手的话,伯父恐怕要修书也是有心无力了!”言罢,不看秦少游尴尬涨红的俊脸,舒展了下重获自由的双手,轻拍两下秦少游的肩膀,拉门迈步出房而去。
秦少游正自尴尬彷徨,喜忧掺半,得失无计间,门外纳兰闲云的语声再次远远传来。“少游,别在房间里呆楞着啊!雨儿这边形式要是稳定了,别忘了去看看隔壁的铃兰啊,想来她也应该快要醒过来了吧?唉,齐人之福不好享,伯父也是爱莫能助啊!”看来纳兰闲云因为找到救回雨儿的办法,心情舒畅,竟然在这个时候打趣起秦少游这世侄起来。从纳兰闲云的话语中,秦少游感受到他强烈的把握和信心,因此也把对雨儿的担忧暂时抛开一边,顿觉心情开阔不少,想起自己是应该去看看铃兰这对自己情深意重的绝色娇娆了。
秦少游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缓缓地行至铃兰的房门前,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有个小丫鬟正在房间里守护照料着,秦少游推门而入,铃兰仍躺在榻上熟睡未醒,他静静地来到床头坐下,挥手示意那小丫鬟先行退下,侧身斜靠着床头,充满爱怜忏悔地仔细打量着闭目沉睡的佳人。
才一日一夜未见,雪铃兰明显地消瘦了,绝美的容颜被不健康的苍白所占据,连红嫩的双唇也干涸得缺少光泽,星眸紧闭,少了往日的照人明艳和从容,却多涨了一分憔悴至令人心疼的柔弱之色,看得他整个心都扭痛起来。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佳人苍白缺少血色的脸颊,心痛地低声呼道:“铃兰哦,铃兰!少游迟来看你了!”
似乎是魂梦深处听见秦少游深情的呼唤,雪铃兰侧了个身,星眸眨动两下,缓缓醒转,张开眼见到是秦少游,“啊”地一声娇吟,挣扎要坐起来。
秦少游不待雪铃兰身子稍动,已然俯下身躯,、张开双臂将她紧搂入怀中,大嘴寻上佳人的香唇,热烈痛吻起来。
雪铃兰终于再见到心中爱郎,虽然只是间隔了一日一夜,却仿佛二人分离了好几个世纪般,想想险些就天人永隔,仍不由得一阵后怕,偎依在爱郎怀中的娇躯不自禁地颤抖两下,双臂下意识地紧紧反搂住爱郎的腰背,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激情,一时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躯体都融化入爱郎温暖宽厚的怀抱,娇躯扭动,香唇斯磨,贝齿微启,丁香暗吐,不顾一切地逢迎痴缠着秦少游的轻怜蜜爱。
秦少游躺倒在床上,与雪铃兰这心爱的绝色佳人相拥而卧,脸脸相对,一双大手情不自禁地在佳人诱人的娇躯上爱抚摩挲,柔声忏悔道:“铃兰,是少游无能,没有好好保护你和雨儿。少游答应你,今后少游再也不离开你们,更不会让你们单独棉队任何危险。等雨儿伤势好转之后,少游一定履行承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们二人幸福开心!”
雪铃兰闻言松开紧楼住爱郎腰背的双手,轻触了爱郎俊容几下,柔声说道:“少游并没有做错什么,更无须自责,倒是雨儿妹妹的伤势,到底如何了呢?说起来,还是铃兰保护不周,才使得雨儿妹妹遭此劫难!”说到此处,雪铃兰语音微顿,将自己的身躯向爱郎怀里靠了靠,方才附着爱郎耳边将二人遇险的经过一一道来,自然,秦少游也将自己中途遇伏的事情向心爱的佳人详述一番。
“如此说来,那神秘的黑衣女子本来只是打算将你们二人生擒好用来胁迫我,只是看见雨儿手里的新月剑才生出杀机来的?雨儿曾经告诉我说那新月剑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这样的话,黑衣女子一定知道新月剑,甚至知道雨儿的身世之迷,只是她既然对雨儿痛下杀手,显然是雨儿的仇家,恐怕不太能轻易将雨儿身世的秘密说出啊!还有那后来的黑衫男子又是何人?如此高明的身手又不以真面目示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咦?对了,我那纳兰伯父似乎也认识新月剑,而且正是因为这把新月剑,他才说有把握可以救回雨儿的。不过,看他的情形,似乎也有难言之隐,可能这把新月剑涉及到雨儿母亲她们上辈的恩怨,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好苦苦追究,只好顺其自然,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救回雨儿的性命,其它以后再想办法,铃兰,你的意见如何?”
雪铃兰秀眉微颦,无奈皱眉道:“如今江湖武林风云诡变,就仅这小小的金陵城中已是风起云涌,隐隐成为当今武林掀起波澜的中心地带,少游的师尊让少游下山直奔金陵,想必绝非无由,此时我们确实无暇他顾,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也只好暂隔一旁,先集中精力应付这场随时突发的武林巨变吧!铃兰有预感,此番少游的遇伏以及铃兰和雨儿暗夜遭袭,绝对是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少游你千万要小心应付啊!”
秦少游侧身而起,将躺在身侧的佳人紧搂在怀中,顺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凝视着佳人的星眸,一字一顿坚定地朗声说道:“铃兰,请你放心,少游经此巨变,更加懂得呵护珍惜眼前的来之不易的幸福,决不会让它从我手心溜走半分!为了你和雨儿,少游更有信心去面对任何困难!”语音铿锵有力,声声融入雪铃兰情怀荡漾的心湖。
一时之间,雪铃兰只觉得眼前的爱郎浑身散发着无以伦比的斗志,那仿佛可以吞吐天地河山的气魄,使得佳人心迷神醉,直想就此偎依在爱郎温暖安全的怀抱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天色大亮,窗外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新的一天,终于正式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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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金陵春梦 第四卷 仙剑传说 第三章 古寺仙踪
天色微明,秦少游从雨儿的房中缓步行出,经过近半夜的真气疗伤,雨儿体内肆虐的诡异真气终于再次被压服下来。今日已是雨儿中掌的第三日,纳兰闲云也收到回音,说救星今日必到,秦少游见纳兰闲云如此有把握,也算是微微松了口气,他回到自己房中略微梳洗一下,和铃兰招呼了一声,请她照顾一下雨儿,就直接出门,走出了「兰陵学院」.
宏觉寺位于金陵以西的名山牛首山西峰,秦少游一路行来,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香客游人,及至来到山下,山林两旁掩隐着无数姿态神情各异的精美石刻佛像群。
秦少游顺着山底盘旋而上的石梯向上蜿蜒而行,不片刻,入目可见藏在半山腰中的摩崖石刻。摩崖石刻呈南向、三面环形,岩面平整,五个大洞窟和大大小小129尊石佛就分布在岩石上。整个岩石表面呈现醒目的褚红色。
秦少游特别留意到那摩崖石刻三面环形石窟中,中间的两个石窟尤为突出,这两个石窟皆呈船形龛状,上下分布,都有一人多高;其中,上层石窟中雕刻的是佛祖释迦牟尼像,佛像比例匀称、呈禅定趺坐;而下方的石窟的石像则似道教始祖李耳,身着道教衣冠,双手交叉相执于胸前,恰是佛道同行并列的意味,这也使得这宏觉寺有别于一般的寺庙,让他油然而生一探胜境的向往。
因为心中有事,无法多作停留,秦少游越过一路留连的路人香客,直接踏入宏觉寺正门的大雄宝殿,大殿中央香火围绕、云雾蒸腾的正是佛祖释迦牟尼,他盘膝而坐,手结莲花印放于腹前三寸处,眼睛流露出悲天怜人的佛光,俯视着芸芸众生。
整个大殿里满是拥挤而虔诚的信徒,杂而不乱,充斥着庄严肃穆的气氛。秦少游随着人群跪倒在佛像前,他虽然不是佛叫信徒,但对于佛道二门,心中都留有一定的尊敬。况且此刻是有为而来,所谓‘心诚则灵’,昨天无意间听「兰陵学院」的婢女仆从们谈起这宏觉寺的签是如何灵验,对雨儿的伤势放心不下,又一直彷徨无计的秦少游蓦然起了到此求一签,求个自身心神安宁,更重要的是为雨儿向佛祖祁福!
秦少游跪在蒲团上,缓缓地伸手抓起面前的一筒竹签,泛黄的竹筒显然已有些年代,班驳的油漆也显示着它经历过不知道多少芸芸众生渴盼之手,红色的竹签却是不染纤尘,被擦拭得透亮。双手紧紧合拢,环抱住签筒,让签尾微微斜侧着朝上,拟上眼睛,心中暗自祈祷,回想着和雨儿相识以来的点滴,手腕用力,开始前后摇动,筒里的竹签一阵“哗啦”抖动,似乎都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一时却谁也无法挤出去。
“当”地一声,终于一枝竹签脱颖而出,欢呼雀跃着跳落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打断了秦少游的沉思遐想,他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凝视了那只掉落地面的红色竹签良久,最后长吁一口气,低身将它拾起,看也不看,重新又放回竹筒里。同时长身而起,向面前的佛祖再次鞠躬,抬起头时,初来时脸上颓丧焦急之色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随意淡然,却又不乏坚毅。
秦少游方欲转身,耳旁忽然穿来一声清音:“敢问公子为何求签?又为何看也未看就将其放回筒中呢?”那声音如此清澈悠远,宁静平和,一点也不受周围嘈杂的人生、钟声以及竹签摇动落地声的影响,直接而清晰地送入秦少游的耳膜。
秦少游也不觉诧异,更不曾回头张望。他索性就着方才跪拜的蒲团盘膝而坐,直视着前方烟雾缭绕的佛祖神像扬声答道:“求签原为求个心安,心既然已经安了,又何必再求再看?”
“哦?敢问公子缘何心安?”语音持续传来,飘忽不定,似乎近在耳际,却又如远在天边。
“求签好比求人,求人不如求己!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何况求诸于他人?如此而想,自然心安。其实说来还是小姐点醒了在下冥顽之心,少游在此谢过小姐相助之功!”
“公子客气,幽梦不敢居功,更谈不上有何相助公子之处!”那清澈的语音不再飘忽,柔柔地响在秦少游耳际,秦少游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一股纯净透彻的气息在自己周围蔓延扩散开来,整个大殿里的一切似乎被抽离,完全被隔绝在他们二人世界之外。
“幽梦小姐才是客气哩!少游竹签落地之时,便是小姐芳驾莅临之时。当时少游纷乱的心灵如同被一道清澈的流泉清洗而过,整个人顿觉豁然开朗,心境悠远平和,再无丝毫外物侵扰,方才得以寻回自我,直指本心。小姐轻易为少游解此心魔,那是足见高明了!”
秦少游语罢,沉默了半晌也不见那语音再度响起,若非此刻清灵通彻的心灵告知他那小姐仍自立于他身后未曾离去,他又对那小姐生出敬慕之心,生怕唐突佳人,恐怕立刻就要转身扭头寻找佳人的芳踪了,因为通过方才二人真气一番接触,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终于,语音再度响起:“少游公子确实高明,幽梦只是见公子忧思过度,怕有碍修行,方才忍不住现身试法,原以为做得极端隐秘,想不到仍被公子洞察无疑,公子切莫责怪幽梦冒昧伸手才好!”
“小姐过谦哩!且容少游当面拜谢!——哦——!”秦少游终耐不住,急切想认识这位幽梦小姐,将心中所思一一告知,或许事情将另有转机呢。待得他转过身来,那幽梦小姐果然婷婷立于他身后,入目看见佳人的容颜却令他有些讶然,在听闻佳人的清音起,他不自觉地在心中勾勒出佳人轮廓,却未曾想及,拥有如此恬淡温雅声音的主人,浑身自然散发悠远平和气息的女子,居然会是这样一副容颜。
一袭白色的粗布麻衣,同等质地和色调的腰带,恰如其分地与佳人身上散发的清新质朴气息吻合,斜插于腰背间一柄古色古香的长剑,则又为她平添了几分英姿,剑把上淡黄色的剑穗,随风飘扬,算是她身上唯一别样的点缀。而满头乌黑的青丝,仅以一根木簪匡住,随意垂落几缕,飘散于脸颊、鬓角,有种说不出的率性雅致。
这些,与秦少游的臆想并无多大背离,事实上,他想象中幽梦小姐,正当是如此形象。真正令他讶然以至惊讶出声的,还是佳人青丝飞散后坦然显现的面容。眼前的女子绝对不可以说是丑陋,但和通俗意义上的绝色美人显然还有段遥远的距离。充其量称之为清秀可以了,自然,秦少游没有任何歧视的意念,却不自禁地为佳人感到由衷的惋惜,甚至惊讶出声。如此气度才情的佳人,上天为何吝于赋予其相当的绝色容颜?
似乎对秦少游惊讶的神情视而不见,那幽梦小姐伸手拢了拢鬓旁散落的发丝,悠然浅笑。就在她笑容绽放的一刻,原本平凡至极的脸颊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浑身散发出悠然独立于尘世之外,却又令人倍感亲切随和的气息,犹如一股从原野山林悠悠拂过的清风,不染世俗尘埃,偏有凭般地自然清新,带给人清凉舒适。
“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秦少游忍不住曼声吟咏起刘长卿的名句,心中更是感慨万分,此刻他再不为这幽梦小姐感到有丝毫的惋惜怜悯之情,甚至为自己曾经有此想法感到惭愧,如此超凡脱俗的绝世佳人,岂是区区世俗审美眼光可以欣赏的?她的气韵,早已卓然立于其容颜之上。想来此等才情气度的女子,世间凡俗种种看法眼光又哪值得令她挂怀?
秦少游吟完,对着那幽梦小姐长揖为礼,凝视着佳人清澈晶亮的明眸,感受着其中孕育潜藏的宁静自然气息,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罕有的崇敬之情,意态诚恳地柔声道:“在下秦少游,今日得以结识幽梦小姐此等人间仙子,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幽梦闻听秦少游吟咏出刘长卿的诗,也不由得微微动容,以她的慧质兰心,如何不明白秦少游是借诗喻人,并不为自己平凡的容颜所扰,深刻领会到自己清净平和的心灵,自然随意,一切尽在不言中。这等世间奇男子,纵然以自己水过无痕、浑圆通透的心灵也难以轻易将其忽略抹去,难怪自己初见其内心忧烦多虑,对心灵修行不利时,忍不住动了怜才之心,以独家秘门心法帮助其弥补心灵裂痕,趋赶心魔。再见其悠然随意、潇洒不群地将求得竹签放回竹筒中时,又起念动问其缘由,此刻更因他看透世俗困扰,直呼自己作人间仙子,显然对自己独门心法有所领会。
“少游,幽梦可不是什么人间仙子,当不得少游如此谬赞,还请少游直呼幽梦就可,敝姓轩辕,虽然我先祖轩辕黄帝曾有证道飞升之说,但我等后人可与仙界沾不上边哩!”轩辕幽梦本是清雅平和之人,所修心法更是讲究自然随性,既然眼前的男子与自己有缘,也就顺其自然,不避不让,无欲无求,随心见性,一切自然圆转如意,不碍修行,无伤人性!
“少游,幽梦初至金陵,不知少游可有些许闲暇伴幽梦一游?”轩辕幽梦未等秦少游回答,便微笑着转身,轻盈地投入人流中,缓缓步出寺殿大门。
秦少游微愣了一下,玄即悠然一笑,长声道:“少游敢不从命?该是求之不得哩!”言毕,潇洒耸肩,迈开步伐紧随佳人仙踪而去。
秦少游与轩辕幽梦并肩而行,一路谈论金陵风土故物,山水人情,倒也好生惬意,步上有若直登青天白云处的山道,只觉山路迂回,清幽宁恬,林木夹道中,风景不住变化,美不胜收。
两人往上委蛇而行,才抵达宏觉寺所在的西峰山顶。山路愈行愈险,危岩削立,险道尽处,山路转为平坦易行,林荫盈峰,清幽宁逸,朝阳下透出半山腰林木覆盖之下的宏觉寺翘角凌空,殿宇重重,人流穿梭,古寺大门处挂上的巨匾以大字金漆书写,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生辉,却丝毫不觉张扬耀目,自有一股朴实无华的动人情景。伫立险峰,张目远眺,山风拂过,一种出尘脱俗的感觉油然而生。
“散发乘夏凉,荫下卧闲敞。荷风传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愁无知音赏。感此倍阑珊,随风独自凉。”西山峰顶一角,怪石险峰,清风流泉,声声吟哦悠然传出,轩辕幽梦惬意地斜倚着一块嶙峋大石上承接清风拂面而来,伸手掠发,自然流露出一股悠懒闲散的气息,她转首向身侧的秦少游轻笑道:“少游可知此诗为谁人所作?不防说来为幽梦一解疑难……”
秦少游也不推迟,凝视着轩辕幽梦含笑的眼神片刻,摇头失笑道:“幽梦是要考少游哩!相传此诗乃昔日大汉才子司马相如所作,「注:弄月并不大确定此诗到底为何人所作,读者就当弄月杜撰也好,切莫苛责扔以臭鸡蛋云云」比之其广为人知,以《凤戏凰》情挑卓文君的风流雅事,此诗就较为世人所罕知,当时他愁别卓文君,倍感相思无期,知音难觅……”
“少游缘何无言?可知此诗还有一阕后续,幽梦再为少游吟哦一首,以供清听!”轩辕幽梦见秦少游语塞,也不再紧逼,仰首远眺,天空碧蓝如洗,山间云雾缭绕,清风徐来,一阵悠闲舒适油然而生,深吸一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张口吟道:“拟将蝶梦诱吟魂,且隔人生在画村;花影半帘来着静,风纵满地去无谦;小楼烹茗轻烟熟,午院曝书黄雀暄;一榻清机间日月,诗成默默对清轩。”
轩辕幽梦吟罢,含笑注视着正自默默沉思的秦少游,半晌方道:“少游可否对比这前后二阕诗意境上不同之处?”
秦少游本来因轩辕幽梦方才所吟的诗正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才子佳人定情相思,互诉衷肠的诗,感觉解说起来异常尴尬,实在冒犯了眼前这仙子般的佳人,如今想来,佳人显然另有深意,倒是自己想歪了。微感汗颜之余也不禁仔细思索,他终是才智过人,一旦从误区内走出,片刻之后便有悟于心,转向轩辕幽梦扬声笑道:“幽梦所言二阕诗的意境不同,也可以说是诗人心境之不同,其分别就在‘出’与‘入’!”
“哦?幽梦愿闻其详!”轩辕幽梦闻言微笑着侧首望了秦少游一眼,继续追问道,她清澈纯净的眼神里隐隐多了几分促邪调侃之意。
秦少游仔细玩味着轩辕幽梦的眼神,心头有过些须恍惚,摊手洒然道:“幽梦莫要耍我哩!前一阕因诗人超然于物外,虽然惆怅,却也无伤;而后一阕因诗人深险局中,对月消魂,倍感黯然啊!幽梦当是告诫少游:何自有情因迷入,何缘执迷为情生!一样情愁,若能破除迷障,孰有所伤?少游再谢幽梦不吝指点迷津!”言毕,再次对轩辕幽梦长揖为礼。
轩辕幽梦飘身闪开,依然浅笑道:“少游莫要误会哩,幽梦只是一时兴起,随口吟咏,少游心有感触,幽梦岂敢居功?时辰不早,幽梦还有要事待办,就此与君作别!”
秦少游油然声出不舍之意,如此气韵独特、风姿超凡的人间仙子实在令人生出亲近之心,此地一别,仙踪飘渺,不知何时再见?之前突发的想法再次涌现心头,忍不住扬声道:“少游冒昧,还有一事相求,幽梦要事办完,可否到金陵城内「兰陵学院」寻少游一叙?”
轩辕幽梦闻言顿住转身离开的步伐,回眸笑道:“「兰陵学院」?呵呵,少游既然盛情邀约,幽梦定当登门拜访,有缘的话,说不定我们很快又可以见面的,少游自己尊重哩!”清音在微风中徐徐飘散,西峰上仙踪渺然。
秦少游独自在峰顶上停留片刻,脑海里还始终萦绕着轩辕幽梦临去时别有深意的眼神,不过眼下可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眼见正午将近,是该回去看看铃兰和雨儿她们,还有那纳兰闲云为雨儿请来的救星了。
此刻的秦少游心神极度轻松写意,因为他相信,即使纳兰闲云为雨儿请来的救星束手无策,他也有信心和办法救回雨儿。一声清朗长啸昂然响起,西峰上的云朵片片飘散开来,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投射在西山险峰上,艳阳下,一道潇洒不群的人影负手独行,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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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金陵春梦 第四卷 仙剑传说 第四章 峰回路转
秦少游回到「兰陵学院」,时间已是正午。由于雨儿的事情已经心中有底,所以此刻的他心情舒畅,进入学院大门的脚步也轻快许多,脸上重新挂上久别数日的笑容,倒是引得学院门前守卫一阵诧异,个个用奇特的眼神望着他,还不住地和同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秦少游看在眼里,可顾不得他们在想些什么,他只想迅速回到铃兰和雨儿的身旁,将自己心中的喜悦与她们分享。穿过前庭的回廊,内院已经隐隐在望,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小跑,转眼间来到后院处的小型红色拱门入口,跨步而入,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婷婷门内花径长廊中央,独自凭栏。
白色的碎花及地长裙,腰间一条淡蓝的丝带松松挽了个结,秀发披肩,正背对着他看那花园里盛开的繁花,阳光透过园子里枝叶茂盛的参天老树间隙,洒满她乌黑的青丝,再流散到她侧面的轮廓,平添几分明艳。粉红的花瓣不时被风吹起,有几瓣顽皮地落到她如云的两鬓,染在她略显苍白的两颊,似抹上一层胭脂似的颜色。
园子里的花三三两两地都已经开了,争红斗妍一片繁华景象。伊人婷婷立于百花丛中,人比花娇,煞是动人!更有一股区别在繁花在外的清丽,好比暗夜里绽放的烟花,刹那芳华之后,满地寂寞凋零,总有一种隔绝人世的冷艳孤清!春风拂过,吹动着伊人青丝飞舞,衣袂飘扬,飘逸如仙,似欲乘风而去。
转到一个小拐弯处,秦少游正好可以清晰地看到伊人的侧面轮廓,洁白的脸颊侧面看来线条更如刀削半完美无暇,挺直的鼻梁微微翕动着,恰如春日里彩蝶颤动的双翼般轻盈柔美,小巧的樱唇微微翘起,纯天然粉红色泽,鲜艳欲滴、红润诱人、勾人心弦。一对明亮的星眸半张着,似乎若有所思。
秦少游放轻脚步,缓缓而行,待至经过伊人身侧时,伊人转过身来,清丽的容颜似乎有些憔悴,却更有一分令人心醉的惊艳。伊人明亮的星眸静静地凝视着他,轻柔地说道:“少游是又打算避而走之,对容芷不闻不问么?”
秦少游闻言一阵苦笑,走到纳兰容芷身前数步之内立定,坦然与她对视半晌,方才耸肩笑道:“容芷言重了,少游近日琐事缠身,雨儿又蒙此大难,心急如焚,确实对容芷多有怠慢,但不闻不问,避而走之,容芷这是从何说起呢?”
话虽如此,秦少游自己心里明白,理智上自己已然选择放弃,情感上却无法真正完全放开,至少不是短期内可以遗忘的。所以前几天纳兰容芷回来听说雨儿的事情,前来安慰探问雨儿伤势时,自己总借口为雨儿疗伤,真气损耗过度,躲在静室内避而不见,此番不期而遇,却是他们二人于那夜在东方世家分别后首次邂逅,如今蒙伊人当面质问,倍感尴尬之余却也有几分欣喜,再加上今日遇上轩辕幽梦解开心结,倒也不再觉得面对这绝色伊人有多困难了。
纳兰容芷显然没有料到秦少游今趟非但不闪不避,还以如此轻松玩笑之语调向她反问,一时滞了滞,嗔了秦少游爱恨难分的一眼,那种在这清丽冷艳的绝色佳人身上罕见的娇媚之色,令秦少游的心儿不争气地狂跳两下,心中暗自诧异,以那晚所见,纳兰容芷和东方长风正是才子佳人,郎情妾意,怎么此刻又似乎表现得对自己不无情意?
方一转念至此,又立刻在心底暗责自己自作多情,想来眼前的伊人只是将自己视作难得的知己良朋,却未必涉及儿女之私,不由得暗道一声惭愧,他自家知自家事,虽然早打定主意不再对纳兰容芷存有什么非分之心,但缘于普天之下男子皆具的风流天性,实在很难面对自己心仪的佳人而无动于衷。
纳兰容芷秀眉微颦,似笑非笑地瞥了秦少游一眼,苍白的脸颊上奇迹般多了两片晕红,再不复初见时那几分憔悴之感,令秦少游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明媚的笑容逐渐在伊人脸上荡漾开来,那似曾有过的幽怨哀伤,只好象在晨风露珠里存在过,又在阳光升起来的时候消失了。
秦少游就在此一刻,暗自决定他对纳兰容芷的那份感情任其自然发展,不强求,不回避,心之所至,无欲而安。故此面对纳兰容芷,竟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眼见得纳兰容芷灿烂如春花绽放的笑颜,心中也是一阵舒畅,忍不住打趣道:“容芷是不再责怪少游这些天来多有怠慢咯,那又缘何如此开怀?”
纳兰容芷闻言,一向清冷自若的容颜罕有的流露出几分娇羞之色,愈加明艳欲滴,险些令秦少游看呆了眼。还好伊人那娇羞之色也只是一闪而逝,轻咳了一声,柔声道:“少游多心了,容芷岂敢责怪少游,至于缘何开怀,那是因为——开——饭——时间到了,叔叔和铃兰姊姊都在等少游回来一起小聚呢,因为等得心焦,所以让容芷来门口看看哩!”
说话声中,这绝色伊人慷慨地赠送秦少游一个忍俊不止的笑脸,转身轻移莲步,了了婷婷当先往内院平常小聚的院落行去。
此时秦少游方醒悟自己被这绝色伊人调侃了,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此刻,懒得去理会这些,他肯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紧跟着这绝色佳人的步伐,美美地享用一顿数日未曾有心思吃过的午餐。
临近厅堂,里面的人声笑语已经隐隐可闻,秦少游加快脚步,紧跟着纳兰容芷的身影跨门而入,抬眼见纳兰闲云和铃兰已经就座,酒菜还未上桌,只放着些点心茶水,显然正是在等候着他。刚先他一步进来的纳兰容芷刚刚入席,在铃兰的对面缓缓落座,由于是四人小聚,只留着一个纳兰闲云对面的座位,秦少游也不多做客套,坐到委员一空着的席位上,纳兰闲云早在他进门时已吩咐下去,不一会,酒菜陆续上来,午饭正式开始了。
虽然只是家居式小聚,菜肴却甚是丰盛,整齐有序地摆满了整张小桌,家常小炒,不见奢华,却颇具心思。青菜豆腐也是色香味具全,令人食欲大动。
秦少游首先起身举杯向纳兰闲云恭声道:“自少游入金陵以来,一直得伯父悉心照顾,特别是近来数日,伯父为雨儿的事情劳碌奔波,少游不胜感激之至,无以为报,仅以手中这杯美酒,借花献佛,少游敬伯父一杯!”言毕,首先仰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纳兰闲云微笑颔首,挥手示意秦少游且先落座,也伸手端起身前的酒杯,向两侧端坐的铃兰和容芷二女笑道:“你们这几天也辛苦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们也莫怪我倚老卖老,老夫只有一句话,可以开动哩!”
秦少游人前洒脱,可铃兰和容芷二女当面,他还真感觉有些束手缚脚的,尤其是铃兰,对于他的心思似乎隐隐有些洞悉,所以本着多吃饭,少说话的原则,他可不敢多留意两旁的二女,自然也不知道二女间中发出的银铃般笑声所为何事,不过,这样一顿饭下来,铃兰和容芷二女固然更是相得,秦少游也总算是酒足饭饱,挽回了几天来食不知味的损失。
饭后,铃兰和容芷二女到一边偏厅,继续她们女儿家的私语,秦少游则和纳兰闲云来到他的书房,一进门,秦少游就急声问道:“伯父,那雨儿的救星是否已经赶到金陵城中了?还有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可以让伯父对其寄予如此厚望?”
纳兰闲云先在他那张舒适的藤椅上悠然坐下,端起书桌上的清茗品了一口,方才从容道:“少游少安毋躁,暂且先坐下,容伯父为你一一道来便是。”
待秦少游在他对面坐定,纳兰闲云方才以他一贯平和的语音接着道:“在今天上午,我已经接到消息回报,她们已经有人来到了金陵,并且今天下午就会到达「兰陵学院」,至于她们到底是谁,伯父也不再卖关子,少游,你师傅可曾向你提起过「广成仙派」?”
秦少游微感愣然,迟疑道:“广成仙派?少游从未听闻,师傅也从未对少游讲过江湖上还有这样一个门派啊?”
这回轮到纳兰闲云倍感惊讶了,他呆视了秦少游半晌,方才苦笑道:“你师傅没有向你提起也有他的理由,也许他不希望你卷入上一辈的恩怨纷争,老夫也是局外人,自然不便多说什么,既然你不知道「广成仙派」,那伯父就长话短说,这「广成仙派」有一种普天之下最神奇的疗伤心法,同时也是武道修行的绝高心法,称为「广成仙诀」,传闻它是远古时广成子羽化飞仙时所遗留的心法,据说没有它化解不了的内伤,可惜这门派本身不在江湖上闻名,历代又只收一个传人,轻易不入红尘,只当江湖上干戈迭起的事实才会下山除魔卫道,维护武林正义,近十几年来,江湖一直比较平静,少游未曾听闻倒也不足为奇了。”
纳兰闲云讲到这里,饶有深意地看了秦少游一眼,呷了一口茶,清清嗓子继续道:“在十六年前,江湖上曾经险些发生一场巨变,在「广成仙派」以及一干隐名高手的介入下,终于未雨绸缪,将其化为无形。但也因此,他们负出了惨重的代价,其中之一就是「广成仙派」必须从此封山闭派,从此不再理会武林纷争,当然他们也成功迫使那场武林浩劫的发动者将时间硬生生压后十六年,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对方已是蠢蠢欲动,江湖从此不再太平了。”
秦少游心中暗自嘀咕,师傅临终留给自己的遗言并不仓促,却似乎有很多事情并未交代清楚,莫非正如纳兰伯父所言,不欲自己一卷入上一辈的江湖恩怨?可是他老人家既然让自己下山来金陵,就应该知道,随着这场江湖风暴的展开,自己是无可避免的要陷身于其中的,难道恩师他老人家……思绪至此,秦少游心中不由得设想出某种可能,但显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于荒谬了,摇头长叹一声,暂时将这股意念抛开。
他转念又想,纳兰伯父虽然并非武林中人,但他是师傅的至交,显然对当年的事情知之甚详,也许师傅只是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不想亲自向他交代说明,而让他来找好友纳兰闲云,由他代劳呢?事实上,纳兰闲云已经向他隐隐透露了不少有关师傅的往事,可能因为时机尚未完全成熟,才稍作保留,如今还是雨儿的伤势要紧,想到这里,他猛然醒起,原本纳兰闲云也是对雨儿的伤势束手无策,可是看到雨儿手中的新月剑,方才想起向那「广成仙派」求助,莫非这新月剑和那「广成仙派」有什么瓜葛,那雨儿的身世也必然牵涉到「广成仙派」了。
“伯父,「广成仙派」既然已经封山闭派十六年,又怎会凭伯父一纸传书,就解除禁令,下山解救雨儿呢?看来伯父和他们交情匪浅啊!”秦少游见纳兰闲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直接询问,只得旁敲侧击,希望寻找到一些有关雨儿身世迷团的线索。
纳兰闲云闻言略微迟疑了一下,方才苦笑道:“少游何必煞费苦心和伯父绕圈子呢?也罢,这事情你迟早得知道,至于是否让雨儿知晓或者何时告知她,就由你自己决定了。并非你纳兰伯父和那「广成仙派」有多深厚的交情,关键是雨儿手中这柄新月剑,据老夫所知,这柄新月剑是昔年「广成仙派」的传人「月华仙子」兰青丝的贴身之物,而十六年前,因为一场赌约,她亲手将她襁褓中的女儿连同新月剑一起,留在「月光之城」,所以如不出意外的话,雨儿当是「月华仙子」兰青丝的亲生女儿,雨儿有性命之忧,「广成仙派」绝无坐视不顾之理,况且十六年之约已满,正是江湖风云再起之时,「广成仙派」恐怕也无法独善其身,虽然「月华仙子」兰青丝已经闭关,但她亲传弟子,也就是当代「广成仙派」的传人,怕已经是来到这风云诡异变的金陵城中了。”
秦少游尽管当初已经猜到这新月剑和雨儿的身世有关,但也没想到雨儿的身世如此离奇,还牵涉到一个不世出的古老门派。既然雨儿可能是那「月华仙子]兰青丝的女儿,那她的生父又是何人,一直以来,雨儿只提及她有个作为「月光城主」的爷爷,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当初赢了赌约将雨儿扣留之人,却一直没有提起过她的父亲,纳兰闲云的叙述中也似乎有意绕过,不想提起,想来雨儿的母亲既然如此超凡,他也绝非等闲之人,为什么当年他会坐视尚在襁褓中的雨儿落入「月光城主」的掌握,还是当年他已经……?想到这里,秦少游心中为雨儿暗感悲伤,黯然问道:“伯父,雨儿的父亲又是何人?他是否已经不在人间了呢?”
纳兰闲云沉吟了半晌,望着秦少游迟疑道:“少游,雨儿的生父到底是何人,关系到别人的隐私,未经当事人许可,伯父不方便透露过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就可以完全知道所有的事情,但如今,雨儿父亲的生死,老夫也是无法知悉,难以预料啊!”
秦少游闻言,倒不觉得有多大意外,反而暗自松了口气,纵使雨儿的父亲生死未明,至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糟糕,眼下上代的恩怨已经渐露端倪,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将它一一弄清楚,倒是目前雨儿的伤势,已经迫在眉睫,希望那传说中的「广成仙诀」真如纳兰伯父形容的那样神奇,不过,纵然失败,他还有最后一着,想起今日在宏觉寺遇见的布衣女子轩辕幽梦,他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浅笑。
据他当时自己亲身所感,轩辕幽梦身怀某种奇特的功法,令人如沐春风,一下子就将自己从极度疲惫失意的心灵苦海解脱出来,仅凭这一点,对付雨儿体内那具备吞噬一切真气的诡异阴气,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纳兰闲云讶然望着秦少游不自觉流露笑意的俊容,颇感有些费解地伸手抚须,摇摇头,方欲出言相询,这时门外有人来报:“院长大人,门外有客人求见,说是十六年前故人弟子应约前来!已在学院会客厅内相候!”
纳兰闲云和秦少游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片刻,各自发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欣喜神色,几乎同时长身而起,高声答道:“快快有请!哦——不,我们即刻过去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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